那天,应一个叫花的朋友之邀去乡下。一路上,我又听见了花开的声音。 花曾是我的同事,做姑娘时长得如花似玉,走到哪,哪儿就有花的银铃般的声音,有花的淡浓相宜的香味,自然倾倒小城里的无数的钟情少男。那年,局长,一个心思恶毒的就像隐藏的冠状病毒一样...
那天,应一个叫花的朋友之邀去乡下。一路上,我又听见了花开的声音。
花曾是我的同事,做姑娘时长得如花似玉,走到哪,哪儿就有花的银铃般的声音,有花的淡浓相宜的香味,自然倾倒小城里的无数的钟情少男。那年,局长,一个心思恶毒的就像隐藏的冠状病毒一样的家伙,强迫花嫁给他家的痴呆儿,遭到花的强烈拒绝,局长便召开所谓的局长办公会,将花予以除名。现在说来谁也不会相信,那时,局长要整一个手下的人,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。花离开单位的那天,来到我的宿舍与我诉别,两人以泪洗面,几天后花便南下深圳成了“外来妹”。一个月后,命运揪着我不放,我也因得罪了局长的婆娘,成了一名每月需要缴纳170元保职费的自谋职业的下岗职工,遇到了人生前所未有的绝望。从此,我和花也就成了两只断线的风筝,山遥水阔,天各一方,杳无音信。
那晚,我接到一个无名电话,开始本不想接听。此前,我在党史办谋生,那是一个无人可求也不用人求的养老地方,一天到液在泛黄的故纸堆里翻来覆去,一个星期都接不到一个电话,就是接到了,也尽是讥讽、讥诮、讥评……的刺耳话,尽是讥笑、嘲笑、冷笑……的寒心话。这样,我干脆将智能手机换成了老人机,只留下妻子、儿子和兄弟、侄儿的号码,其余的一概删除,因此对于无名电话一概不接听。可那晚我的手机却响个不停,连妻子都提意见了。我只好接听,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:“哥,你好,我是花。”花?什么花?哪儿来的花?一连串的疑问如漩水涡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打着转转。“怎么?忘记我了?三十年前我俩曾是同事啊!”这时,我穿过岁月的隧道,打开记忆的仓库,才想起来那个如花似玉的花。接着,花说:“哥,邀请你明天来桃花源做客。”我有些惊讶:“邀我来做客?”“怎么?你不是调到县委组织部人才办了么,我可是你管理的对象啊。”手机那头的声音明显有了调侃的味道。
第二天,我从县城驱车前往桃花源。一路上,我反复播放着吴秀波自编自谱自唱的《昨夜听到花开的声音》:
……
就在昨夜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
是绽放的歌声
还是不愿凋零的呻吟
就在昨夜我听见了
花开的声音
于是狂乱的心
变成一个需要隐藏的秘密
……
此时,雨水农时已过,但疫情还没有结束,或许春天会来得晚一些,但是春天最终还是会到来的。微微的南来风迈着轻盈的脚步,从远处款款走来,轻轻地不停地叩击着车窗,我忍不住摇下车窗,风立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气息挤了进来,在车厢里弥漫。
车在一个两条溪流交汇的三岔路口停了下来。路边的招呼站旁,一位微胖的,身穿大红色风衣风韵犹存的辣妈向我挥手,一对小酒窝装满了少女心。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”,更何况我和花曾经相识。我的眼睛一亮,一看就认出那女人是花,于是快步走拢去。
都说30岁的女人是一枝花,其实50岁女人仍是一枝花,别有一番韵味。我们沿溪流而上,溪两边栽满了桃梨等果木树,桃树已吐出粉嫩的花苞,梨树却仍如一群裸模。一路上,花滔滔不绝,给我说这说那,让我两只耳朵不够用。花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,就像一对在花丛中煽动着翅膀的蝴蝶;笑声不断,就像路边的溪流声源源不断。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花,满是银铃般笑声的花。
花到了深圳后,先后到几个电子厂打工,从普工到拉长、从拉长到主管……积累了一笔不薄的资金。由于花的倾城国色,许多城里人做梦都想娶她为妻,不谙世事的花遭到了一个叫黄世仁的男人的毒手,悲痛欲绝时,花想到城市尽是水泥森林,没有花的土壤,花的世界在乡下,乡下有她的父母、有她的亲人……于是,花“打脱牙齿和血一起吞”,毅然离开深圳,回到乡下创业,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。然而创业的路有多难,创业路上洒有多少血和汗,其中的心酸没有经历过的人哪里知道啊。花办过养鸡场、养猪场,种过食用菌等,踩过很多坑,赔了很多钱。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,改变了花的模样,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?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,女人也是如此,花没有气馁,继续创业,后瞄准乡村旅游,“艰难困苦,玉汝于成”,经过十多年的努力,创办了“桃花源”茶果游万亩生态观光园。
就在花向我倾诉的时候,我向远处望去。两边的山坡是一梯梯的茶园,连绵起伏, 犹如绿色的西兰卡谱从溪角铺到天边;又犹如一条条飘飞的碧绿绸带, 向远处延伸。那一梯梯的茶园又如一道道绿色的音符在山坡上跳动,仿佛在弹奏一曲曲的春之歌。丝丝缕缕的薄雾从茶园里袅袅婷婷地升起,如无数透明的白纱巾一样漂浮在溪流的上空。真如人间仙境。茶园里有穿红着绿的村姑在采摘“黄金一号”,火辣辣的情歌在风中飘散:
采茶阿妹俏模样,十指尖尖采茶忙;引得蝴蝶翩翩飞,引得蜜蜂嗡嗡唱。
采茶阿哥嗓门亮,一支情歌两人唱;唱得蝴蝶双双飞,唱得樱花并蒂香。
“山环水抱,藏风聚气”。在一个溪流成S型环绕的台地,有三栋成凹型的两层楼的吊脚楼,三面临溪,背靠青山,一条蜿蜒的石径往山顶延伸。溪边为防洪堤坝,坝外是一排柳树,已经悄悄吐出了星星点点的鹅黄的嫩芽,坝内栽满了花草,中间有几个简易的亭子,成为大自然最合理的艺术品组合。坐在潺潺溪边,看落日黄昏,听倦鸟归林,品香茗醇酒……生活充满惬意。每个人都渴望能够找到一处让灵魂栖息的地方,也许这里并不是故乡,但这里却胜似故乡,能够收容一个天涯旅客。花说,那就是她的窝。
“竹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。”沿着一条三米多宽的幽幽石径,我和花来到一个亭子间,亭中是一个石桌,桌上摆着酒菜和茶水,一个看上去比花年轻的男子正在忙碌着,见我们来了,赶紧往茶杯里倒茶水,一股郁香从杯底升起,停留在我的舌尖上。花对男子说:“这是我老公,和哥同名同姓。快叫哥。”男子赶紧毕恭毕敬地朝我叫了一声“哥”。这世界说大也大,说小也小,在此地只有三个人的地方,竟然有人与我同名同姓,而且还是花的老公。
花因为一心忙着干事创业,错过了婚恋的花季,做父母的心慌焦虑了,便到处托人给花介绍婆家,生怕花成了嫁不出去的剩女,“养在深闺”会出事。而花却早有了意中人,这就是与我同名同姓的他。人在落难的时候,总会得到世界上最美丽的扶助,总会感觉到平日里难以察觉的温馨与爱。比金子还贵重的是真诚,这些年来,他一直默默地支持着花,陪她一起哭,跟她一起笑,与她一起滚摸爬打,成了她真正的另一半,只不过他比她小五岁,碍于世俗,两人都没有挑明。俗话说,男人追女人如翻山,女人追男人隔张纸,如果再不挑明,就会成为梁山伯和祝英台。于是在一个花蕾含苞绽放、吐露芬芳的日子,有情人终成眷属,花和他走进了婚姻的圣殿。
生命是大自然赐予的奇迹,轮回是岁月冲刷的痕迹。听着花的故事,我真的没有白来。这些年,失意的时候比得意的时候多,逆境的日子比顺境的日子多,得到的荆棘比得到的鲜花多,失去的东西比得到的东西多……但我都挺了过来,也让我对一切都看得坦然和淡泊:得了,不喜,因为自己付出了;失了,不悲,因为自己做错了。
在返回县城的路上,一簇簇迎春花从悬崖下垂下来,开得正金黄灿烂;远处翠绿鹅黄的田野里,油菜花也在悄悄绽放;山林中的樱桃花一树树的更是开得轰轰烈烈,烂漫若云,整个山野都掩映在玉树琼枝中。此时,我又听见了花开的声音。花的绽放不是持续的,兴许是害怕有人破坏它的生长意境,但花开的声音组合起来却严密无缝。我想,这世上最单纯最简单的美好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,花开的声音便是最好的注脚。
花开的声音一路陪伴着我,在我的耳边萦绕。